Monday, October 13, 2008

[周穆] 之三



當他離開的時候,我們遵循禮節給彼此一個擁抱,然後說聲下次見,只點出了一個時間,卻無法精確,也無法承諾,道出了可能是一段友誼中應有且註定的悲傷,如同當我第一次在深夜離開國際學生大樓,小跑步的節奏裡看見月下街車的燈光成了翩然的火星,想再回頭的時候,那些才在數十秒前擁抱過我的人形剪影已經在朦朧的夜裡褪去框邊,而我已不能確定半醉的我是否能順利的在正確的車站轉乘,等候的時間長短,仍能優雅的在月台間穿梭詢問,請問往慕尼黑的夜車開了嗎?

火車的沿路經過一些著名的古城,像是紐倫堡,而我們今天已經不再詢問是否有著中世紀的騎士仍在此歌唱,還有奧古斯堡,搜索查理曼和菲特烈的足跡,然後彷彿捕捉到一些安慰,可以說服自己沒有白跑一趟,或是隨著想像看見自己明天,啊,或該說是今天,將會沿著網狀的鐵路繼續往南前行,看見莫札特的雕像,看見阿爾卑斯山,看見那些一輩子可能只要看見這一次的城市和景色,你詢問自己是否還會再來,是否還願意在有限的時間內再來,而放棄這次可能錯過的科隆,或是貝加爾湖,還是約旦,復活節島呢,是新幾內亞還是葡萄牙,那你在兩小時前才承諾的波蘭呢?

他是明天才回國去吧,只是我們今天就道別了。這也是一種奇怪的道別模式。與卡夏與薩巴斯堤安道別後我與他們的距離就隨著高速的列車而遠離,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遠到一個讓我無法立即回頭的程度即可稱為分離;就如同我們去機場送機,我們能理解在見到對方的最後一眼後,他也將同樣地以高速與你在空間上遠離你。只是我們現在竟然在同一個城市裡說再見,並且想像在接下來的一天裡面,他又會再與誰道別,他該獨處嗎,還是我得想像在你離開的最後一刻總該有些朋友在身邊?不要讓離開前的最後一句話竟是與計程車司機說聲謝謝,然後與海關說聲謝謝,然後閉上眼睛,也許隨性的啜吸玩弄那些半澄清的果汁還是進些糕果點食,給予空姐一個微笑,然後接下來得換一種語言,說明自己這趟旅程是多麼得其妙。

安德烈亞和我說他在柏林的機場碰見了迪爾克,我問他是湊巧嗎?他說他只是湊巧碰上了他那班飛機。我問他們是否聊了很多,安德烈亞說沒有,因為迪爾克的電話響了,別人正在等他,只匆匆的說了我明年還會到柏林來。

對於這些處在遠方的事情我們往往隨機下了一些定義,就如同我們隨機的為一個陌生的國度下定義,就如同我們以為自己所認識的朋友,所期待的愛人,以及所喜愛的事物,是因為種種的隨機叫我們遇上了這個和那個,然後有好有壞,而我也搞不清楚到底何者才是重要的,一如我們產出的話語和偏見,沒有一種全然的可能。於是安德烈亞問我,你真的還會再回來嗎?

我說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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