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January 18, 2009

[周穆] 之一


Alex跟我說,白俄羅斯現在只有六度,他覺得好冷。

就像我沒有辦法想像遍地銀色的閃光,目光也沒有那種冷鬱和早熟的堅毅,沒有高大的身材和灰藍深邃的眼睛。我有的是黑頭髮,黃皮膚,有的是我對他,以及他所在的那個世界的一切想像:白雪,白皮膚,白俄羅斯,Alex有著令人感到寒冷的白色出身,話少得令人懷疑他討厭你,所以你也不敢輕易與他接近。

尤以身為東方人的你,隨意的與人交談總在文化上帶著某種搭訕的嫌疑。所以每天早晨你們在同在上車前握手,一如你和Wlad,和Ilya,和另一個來自聖彼得堡的Alex每天見面時的例行公事一樣,尤其在你不理解他們而他們也不理解你的同時,也沒有多談些什麼的必要了。

因為他們來自一個偉大卻陌生如夢的國度,而他們的世界總與雪連結再一起。

「說幾句俄文讓我聽聽吧,」
「什麼?」他似乎沒能理解我的請求
「說幾句俄文讓我聽聽吧,」
「嗯,」Alex沈思著該說些什麼。

我想即便我能憶及當時的他到底說了什麼,是幾個音節,還是幾個字,是什麼意思,是方言,還是標準的俄羅斯國語,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理解了他用母語說了一段那帶有濁重口音的語言,而這段話是他為我而說的。語氣自然得就像是將你視為一個同胞,一個家人,還是一個久違重逢的摯友,一個至為深愛的人。

所以我們才聊開了,在一個半小時的火車車程上,在公車上,在人群集體行動的間隙時刻,我們的話語飄盪在拂過軌道兩旁筆直的行道樹葉上,在漢諾威大學的城堡大廳裡,在柏克堡的墓地莫穌雷翁,伴隨著我在離開德國的前一天晚上,身旁的人再度的操著濁重口音與身旁的摯愛交談,即便是低語呢喃,我也感覺到那和Alex當時對我說的俄語有著相同的音節,相同的語調。

只是我們還是會各自回到自己的國家,但卻換了種方式說著我們的母語:也許他會對他的家人兇惡,如同我對同儕也的種種疾言厲色,就像一如我們都忘了曾經對一個陌生的人說上幾句於他來說是個陌生的語言,於是他會為這種帶著善意的溫柔持續的在心底燃燒,彷彿你會懂我,而我會懂你,而我們還要小心翼翼的再去繼續破壞些什麼?

今晚,Alex對我說,白俄羅斯只有六度,我覺得好冷,而我,也覺得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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